铃兰
铃兰 (第2/2页)他用小刀在我脸上划来划去,出血了、结痂了,他再用那把小刀把痂剜下来继续划。
——“虽然你只是你爹用以施展阴谋权术的工具,可是我对你怎么样?可曾有一点亏待!?”
他用几百根磨过的铜针穿透我手臂、胸腹、大腿的皮肤,别在上面,然后再倒上水,隔些日子等它生铜绿之后,再把它们一根根地抽出来,慢慢地抽出来。
——“你为什么背着我勾引别的男人?和你成亲后,别的女人我连一眼都不曾瞄过!”
我明白,我和天月神刀的事被他知道了,可是我并不后悔,只是有点感觉对不起三少,虽然他是我媚术下的俘虏,但他的的确确是真心地爱着我,深深地爱着我。
从我身上不停传来的那些无法忍受的痛楚上,我感受到了他对我的恨倒底有多深。
恨有多深,爱就有多深。
甚至爱比恨更深。
我不怪他,甚至有些可怜他。
可是我从未觉得自已可怜,相反我觉得很幸福。我得到了他全部的爱,同时我的心里也在全心全意地爱着那个男人——天月神刀。
如果能全心全意地爱一个人,就是幸福的,那么被一个人全心全意地爱着也同样是幸福的。
就用他对我的折磨作为我对他的补偿吧。我承受着所有他给予我的痛苦,接受着他对我的这份痛苦而又残酷至极的爱。
今天是个好日子,我从他衣服的气息上就闻得出来。
那是清新的泥土芬芳,夹带着些花的香气,幽幽的,淡淡的。那些花是我们成亲后种下的,每次散步经过后花园的时候,我都要蹲下来望着挂满露珠的它,那洁白高贵的颜色用冰清玉洁都不足以形容。
“外面下过雨了吧。”我轻轻地问。
“嗯。”他轻轻地踱着步,抬起头:“还记得后园的那些花儿吗?”
“我们一起种的。”
他的手从背后伸出来,掌中是一支细小的,长长的细枝,花还没有完全开放,洁白的小苞娇嫩欲滴。
他望着手中的花儿,缓缓地说:“还记得它所代表的意思吗?”
“记得。”我仿佛堕入回忆的梦里,梦中我们两个,在花园里栽种着各种各样的花儿……那倒底是梦,还是真实的回忆呢?现在的我,已经很难把它们分得很清了。
“它代表着……,”三少的声音有些沙哑:“幸福重新降临。”
我明白他的意思,陷入深深的沉默。
他终于抬起头,有些艰难地说:“我们还能重新开始吗?”
“三少……”我流着泪,闭上眼睛,使劲地摇了摇头。破镜重圆,裂痕仍在,何况我的心早已全部给了别人?
“是这样……我们……永远不可能了吧……”我看不出他说这话时的表情是遗憾还是痛苦或是别的什么。
忽然我的左臂一阵剧痛,原来是他用尖锥在上面刺透了一个洞。
他小心地,慢慢地把那支花的枝**伤口中去,轻轻地说:“我把它放在这儿,你一抬头,就会看到它。”
“……谢……谢……”我抽搐着,每天的折磨使我变得有些迟钝和麻木,我知道,这痛楚再过一阵就会消失,变得全无知觉了。
然而就在我渐渐在疼痛中麻木的时候,他就拿出了那支‘情人箭’,在我的哀号声中,缓缓地、挫动着贯穿了我的**。
——“你在想什么?”
我回过神来,看着他铁一般的脸,那阴冷沉静的表情是那样的动人。
“是在想天月神刀吧。”他淡淡地说。
“你当初既然知道了我们的事,为何不对他和血神教下手?”
“我在等。”
“等?”
“等到我的力量强大到可以灭掉血神教,我要把他抓到你的面前,让他看看你现在的样子。”
“我还要等多久?”
“不会太久的。”他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:“我也在迫不及待地等着这一天。”
我长嘘了一口气,身上的痛楚有如火烧。“我……呆在这里也有一年了吧……”
“嗯。”他淡淡地回答:“明天是你爹的忌日。”
“父亲……”那张红润但有些苍老的脸浮现在我的面前。如果当初我把血神教和千刀盟联手的事告诉了父亲,现在的格局又会是怎么样的呢?
“我会替你祭奠他的。”
“有心了。”我闭上了眼睛。
他的脚步声渐渐向上、消失,然后是一声熟悉的厚重铁板合拢的声音。
油灯仿佛一个有生命的精灵,欢快地闪耀着,我望着铜镜中的自己,再也找不到以前那个娇艳无匹的女孩儿的影子。
爱,是否都要付出代价的呢……
天月神刀,你现在又究竟在哪里呢?
在这昏暗潮湿的地下牢笼里,我早已不能分辨白天与黑夜,它们对我来说毫无意义,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活着,是否活着,我更愿意相信这里就是地狱,那样等我受尽了痛苦,至少还可以再转世投胎重新做人。
我隐隐感觉到,仿佛有一种生存的意志在支撑着我,在我的内心里有一种强烈的、想要再见到天月神刀的渴望。
那个经过训练、媚术超群的我并不是真正的我。企图征服男人,凌驾于男人之上的我也不是真正的我。
那个渴望真爱的我才是真正的我,那才是我作为一个女人所该拥有的灵魂。
然而此刻镜中的这个人,她真的还是我吗?被摧残毁灭的,是否不仅仅是我的形骸,还有我那颗仿佛不再跳动、不再火热的冰冷的心呢?
剧烈的痛楚持续不断地冲击着我的大脑,我早已习惯不再呻吟。就这样,渐渐地,失去意识……
头,昏昏沉沉的,近一年来,**上的痛苦使我好像一直都没有睡着过,不知过了多久,忽然吱呀的铁板开启声使我打了个冷战。
他又来了吗?我微笑着想。
与其面对这冰冷的墙壁和仿佛是接近永恒的孤独,我现在反倒十分希望看到三少那张阴冷沉静的脸。
他也应该希望见到我吧?如果看不到我的痛苦,他对我的折磨又有什么意义呢?
下来的不止一个人。
两个探路的从面目上看像是西域人,他们见到我的惨状,显然吓得不轻。
后面的那个头目缓缓拾级而下,油灯在他的半个脸上涂上了一层金色的光。
那是一张富有男性魅力的、令我魂牵梦萦的脸。
天月神刀!
他手里提着一团什么东西,直到摔在我的面前,我才发现那团东西是冷三少。
他已没了手脚,在地上委成一堆,眼睛眨着,望着我,使我想起当初他们就是这样对待我父亲的。
“……小涵……?”天月神刀凝视着我。
“你……还能认出我……”我激动得泪水直流,因为此刻我更象堆烂肉,而不是一个人。
“我还认得你的眼神。”天月神刀走过来,轻轻地抚着我满是刀疤的腰肢:“呃,瞧他把你折磨成了什么样子!”
一瞬间我觉得即便再受十年这样的痛苦也值得。
“这是什么花?”他看着我手臂上扎着的那朵。
“。”我忍着伤口的疼痛,流着泪望着他:“它象征着……‘幸福重新降临’。”此刻的我,仿佛已经看到了幸福向我奔来的脚步,泪水不停地流淌,我兴奋得简直无法呼吸。
“幸福……重新降临……”他把那朵花从我手臂的伤口中抽了出来,端详着它,喃喃地叨念着这句话。
“是。”
“幸福若从未降临过,那么,就谈不上重来了吧……小涵,难道你认为,幸福曾经降临在你的身上过吗?”
“还记得你对我说的那句话吗?——‘从你看到我的那一刻起,你已是我的人。’”我哽咽着说:“我听到你对我说的那句话之后,就无时不刻地感觉自己处在幸福之中。……虽然是短短的一句话,却已足够使我幸福一辈子。”
“都是我的错。”天月神刀叹了口气。
“不,你没有错。”
“——是我的错。”天月神刀说道:“我临走时本不该把咱们的事告诉他的。”
“什么?”我错愕地睁大眼睛:“你告诉……他?”
“不错。”
我突然感觉自己从布满幸福与憧憬的断崖上一脚踩空,跌进了充斥着欺骗的、空洞而又真实的地狱。
“呵……呵呵呵……呵呵……原来如此,原来如此。”我失神地笑着:“你不过是想利用我来打击他!……如果我猜得不错,你在和他联手之前,就已想到了这个计策吧。”
“血神教和千刀盟联手,百剑盟必输无疑,胜利之后就是我们之间的斗争了。”
“你是想利用他妻子的移情别恋来摧毁他的斗志,然后好一鼓作气地铲除他,这样一来江南就是你们血神教的了。”
天月神刀嗅着手中的花香:“没想到他当时很沉得住气,倒使我有些犹豫和畏缩了,迟疑使我失去了最好的机会。这一年来他暗中培植力量,又乱放迷雾,使我们不知道他的虚实,直到我最近买通内线,彻底地摸清了他的底细,才来了个先下手为强。”
我瞟了一眼冷三少,曾几何时,他还曾说要将天月神刀捉来放在我的脚下,看看我的下场,如今的一切却都翻了过来。
“看来千刀盟已被你们毁了。”
“奇袭。”天月神刀笑着说:“跟当年攻打百剑盟时一样。”
地下斜卧着的冷三少萎顿不堪,他的脸此刻已不再冷冰,而是用一种充满爱恋的目光看着我。
我转过头,不愿去看他的眼睛,我觉得看到他会产生一种内疚,负罪,对不起他的感觉,可是又觉得自己并不欠他什么,他的一切都是自找的,和我一样,是感情的奴隶,是爱的奴隶。
“天月神刀,我只想问一句,当初,你有没有真心的爱过我?”这个问题很傻,可是我仍然忍不住要问出来,哪怕得到一个谎言也好。
虽然我已经知道,我不过是他整个阴谋中的一块小小的垫脚石,一个牺牲品,但我仍对他充满期望,我不愿相信那段经历是假的,更不愿相信那段感情是假的,或者,与其说我不愿被欺骗,莫不如说我更愿意找个理由,让自己来欺骗自己。
“收起你的感情吧,傻丫头!”天月神刀先是冷冷一哂,看到我认真的表情,他顿了一顿,淡淡地道:“在江湖上,根本没有把别人当人的人。……甚至,”他的眼神悠远而落寞:“甚至连自己也不能把自己当人……就更别提什么‘爱’了。”
刀光一闪,他割下了冷三少的头颅,手中的花轻描淡写地扔到了他的尸身上。
“幸福,永远也不会降临在江湖中人的头上。”天月神刀头也不回地拎着冷三少的头,和手下们消失在阶梯尽头,只留下我,呆呆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,还有那血泊中,依然洁白高贵的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