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评点本053】三章 薄冰叹
【评点本053】三章 薄冰叹 (第2/2页)虽然说到后面轻描淡写,常思豪却已明白她邀徐渭一起來的用意,徐渭号称“青藤军师”,筹谋画策当世无双,若能得他相助,那自然是无往不利【娴墨:可知前部中梁伯龙告状,正为接引徐渭出山,故前面告御状为引文,此处方为正文,妙在引文写來侠情盛大,又将东厂天下种种阴霾冲出亮色,剑、侠事情分两笔,一枝描黑,一枝描红,要显红,须万仞黑中一点红,也正因有这一轮红出,才让人知天下黑,所以此书中剑、侠都是主,也都是宾,如天平双重,如翘板沉浮,你红我黑,我黑你红,我冷你热,你热我冷,誓不做剃头挑担文字,】,让他感到意外的却是徐渭并沒被完全释放,看來徐阶的影响实在太深太广,而官场中欺上瞒下成风,只怕皇上对此毫无所知,还以为他早已被开释,
正聊着的功夫,刘金吾穿了身清爽的小凉衫【娴墨:带一笔天气,】兴冲冲地赶到,一进來就拉了常思豪手舞足蹈,秦绝响在京师天天和他厮混,所以一见便乐,笑道:“又來装假,大哥回京的事是人都知道了,就你來得最晚。”刘金吾就笑着说昨天是真不知道,今天冯保去伺候饮宴了,自己就陪小太子玩了一上午,这孩子实在磨人,把他如何累坏了等等,秦绝响打趣道:“大哥,你瞧见沒有,他这是在跟咱们炫耀呢,如今他是常伴太子左右的人,将來还不得弄个太子太保、太子太傅之类的当当,【娴墨:虽不中,不远矣,看过《明史》的都知小刘结果,不赘,】”刘金吾笑得合不拢嘴:“宫里的日子就那么好过,我倒羡慕你在外面逍遥自在哩,你就别酸我啦。”又跟梁顾二人热热乎乎地打过招呼,眼睛便落在徐渭身上,听顾思衣介绍完,脸上立刻肃然起來:“哎呀呀,原來是青藤先生,失敬失敬。”
徐渭背弯弯地驼着,斜眼瞅瞅他,掩口咳道:“吭,吭,我一个乡野村夫,有什么可敬的。”
他一对幽深眸子黑亮亮精光四射、透人胆底,然而每咳一声,两只黑大眼袋便颤个不停,松驰的皮肉竟像小儿甩袖一般,实在说不出的诡异,
刘金吾有些发瘆,道:“呃,呵呵,呵,先生说笑了,您的大名谁人不知,谁人不晓啊,要沒有您出谋画策,王直、徐海等辈如何能落法伏诛,平倭之战也不可能打得那么顺利啊。”梁伯龙见徐渭冷笑不语,忙插言道:“小年国宴上安排戏码之事,刘总管上下协调,助力良多。”刘金吾道:“唉,一点小事过去这么久了,您还提它干什么,只要青藤先生重见天日,那便比什么都强,唉,最可惜的是胡少保……”说到这里一脸沉痛,声音竟有些哽咽,常思豪和梁伯龙听了也都一叹,徐渭却仍面无表情,眯着眼睛,似听非听【娴墨:虽然说戏子擅观人颜色,然徐渭洞察力之强,远非梁伯龙可比,盖因戏子只察人好恶,军师则要慎于生死】,顾思衣给他介绍,说刘金吾是当年兵部尚书刘天和的孙子,他也只是嗯啊应付,看不出有何热情,
刘金吾善于调动场面,虽然热脸贴了冷屁股,却毫不在乎,又笑着拉常思豪问这问那,时到中午,他顾念着宫里的事,这才起身离开,秦绝响吩咐摆酒,却懒得瞧徐渭那副样子,找个借口也走了,
酒桌上剩下常思豪、梁伯龙、顾思衣和徐渭四人,梁伯龙就责怪起徐渭來:“侬这人也忒拉怪哉,胡部堂是嘉靖十七年中的进士,当初到刑部、兵部等处观政时,刘天和正任兵部左侍郎,可以说是胡少保的前辈哉【娴墨:一攀都是亲戚朋友,所以官官相护这话不好说,同朝为官彼此认识有走动,是必然的,人情往來谁能说不对,然官场很多事弊都是这么來的,】,侬对人家后代这样一副面孔,这未免有些太弗近人情哉。”
常思豪笑劝道:“忠良之后未必忠良,贤愚不等,或有不肖,前辈如何是前辈的事,后人如何,那也得斟酌着來,青藤先生审慎一些,不算不对呀。”
徐渭好像重新认识一遍似地,又仔细打量了他一番【娴墨:不是想不到这老粗样人也能说明白话,而是在看他此言是否出于真心】,问道:“这刘金吾,你们是如何认识的,怎会如此亲近。”
常思豪就把经过说了,徐渭道:“这人大有问題,还是小心些好。”常思豪道:“这话怎么说。”徐渭道:“天下之士,多有名实不符之辈,他不辨不察先奉承一通,显然尽是虚情客套,世人都知我感念胡宗宪的知遇之恩,他提胡少保,其实毫无怜悯痛切,意只在引我动情,才好拉近距离,你们都沒有和胡少保共过事,闻之一叹也合本分,可他的表现就有点假了,不过这还是他年轻,以此人的鬼道,再过个一两年,想看透他的心机,只怕就不大容易。”
常思豪一笑:“官场上的人是这样的,虚情客套总是难免。”
徐渭掩口忍住了咳嗽,道:“不然,你们刚才闲聊别后经过,他的问題看似不经意,却多是事情的细节、关键,只怕不是关心你这么简单。”
常思豪心知刘金吾是皇上身边的人,所思所想都与自己有所不同,回想隆庆对他曾说过“你到白塔寺假公济私……”的话,现在仔细思來,刘金吾沒事总去白塔寺,就不是玩乐那么简单了,不管是监察僧众与白教的联系,还是其它的什么用心,显然都是出于皇上的授意,那么他來接近自己、与戚大人结拜、积极参与倒徐等事的目的,倒有些耐人寻味,【娴墨:此处是给前文小程绝响密谈之事下一佐证,官场事越思越深】
顾思衣给大家斟着酒,笑道:“先生就是想得多,金吾这孩子我熟得很,人还是不错的。”
梁伯龙见徐渭虚目静默无言,叹道:“当初青藤先生受胡少保牵连下狱,有多少旧日同僚袖手旁观、冷眼相看,有多少朋友落井下石,揭发背叛,这人性中的丑恶平日弗显,却总在事情最关键的时候翻涌出來,让人瞠目结舌、肺裂胆掀,先生的心情,吾是能够理解一些的,弗是他弗信人,而是人这东西,实在太难琢磨,又太善变了。”
徐渭陷入深思,隔了好一会儿,才从回忆中拔离了目光,眼袋兜起,缓缓说道:“不错,人生之事,难言也,临事当多思多想,再思再想,思深想透,如履薄冰【娴墨:三思三想,真真杀骨生寒,得受过人间多大罪才有此慎】才好。”说完气息不畅,又咳嗽起來,
常思豪瞧他表情深沉,嗓音嘶暗,知道沒有一番痛苦经历,必不能发此慨言【娴墨:小常受苦也不少,然心却不是这心,盖因粗豪气壮,不是徐渭这样文人性子,男人必要这样才好,有心机感觉就隔得远,不可爱,】,点了点头:“不过想得多,变数也多,很多事情把想法抛开,往前冲一冲,结果也许更好些,【娴墨:这话也是真经历过了,】”顾思衣道:“这话说得是,以前我觉得祸是可以避的,也许示一示弱,别人也就不再來找麻烦,事实却并非如此,这一趟若沒有你出手搭救,梁先生怕早已身首异处了,徐家掌权一天,咱们便永无宁日,小弟,咱们可要想个办法,将他告倒才是。”
常思豪了解顾思衣的脾性,知道她逆來顺受惯了,不会想报什么仇,之所以这么说,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倒徐沒有帮手,于是便借话引逗青藤先生出头而已【娴墨:顾思衣是真担心小常,盖因知小常要干徐阶就一定干,拦不得,只有尽力帮,】,叹道:“徐阶老谋深算,处事沉稳异常,想要弄倒他还真不容易,姐姐可有什么好的想法,不如说來听听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