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 长溪(一)
7 长溪(一) (第2/2页)这几天听了不少风言风语,这沧玄阁阁主的小儿子从小锦衣玉食,娇生惯养长大,性子也生得骄纵,除却对待萧远潮,于外人,甚至说得上有些蛮横了。
一个风头正盛不讲理,一个不爱争执,小事上习惯忍让,一个正宫一个前任,二人要是撞上,薛应挽不得被欺负得宗门尽知,人人笑话?
天照峰容纳着整个宗门的炼丹炼药场所,地势广阔,建筑众多。薛应挽平时只需在这处稍偏的低阶药方与弟子交接。
穿过回廊,便是殿前广场,左右两侧为高阶丹药殿与丹籍,药籍存放阁,多是长老常年在那处研究。
越辞顺着那条长长的长廊往前走,绕过两个房屋拐角。
广场的最外侧,一座朱红的八角亭下,远远便望见一红衫男子,秾丽非常,与古拙简朴的天照峰格格不入。
男子手中捉着朵廊外生长繁密的野花,脑袋抵着亭柱,金冠束发,两只小腿交叠,百无聊赖地在空中晃荡。
越辞立住身子,似是觉察有人前来,男子微微转过脸颊,他肤色皙白,五官精致姣好,眉眼泛红,半抿着唇,身上自带一股轻纵与骄矜不已的媚意。
略微上挑的细长双眼将越辞身体上下梭巡一通,很快没了兴趣,轻哼一声,手中淡黄色小花随之落下瓣叶。
上好材质的赤红锦袍,腰间腕上佩戴一身繁杂饰物,皆为带着特殊作用的灵石所制,在日光下反射出艳丽光芒。
除却宁倾衡,朝华宗内也找不出第二人如此招摇。
宁倾衡目光觑视,眼下像是染了片霞色秾稠,像是在抱怨被打扰赏景的不快。
“你是谁?”尾音牵着黏糊糊地小钩子,轻而哑地动人心弦。
越辞挑眉,注意到宁倾衡腰间已然配上的环形玉佩。
正是当初萧远潮赠予薛应挽百年,又在半月前亲自到相忘峰取回的信物。
这便是明晃晃的挑衅了。
越辞开门见山:“越辞。”
伴着一声疑惑的“嗯?”,宁倾衡这才重新将目光移到越辞身上,片刻,红润的唇瓣微启,轻笑,“你就是越辞啊。”
他话语软黏,笑声却像小铃铛一般清脆。
像是能撞入人心底,勾得痒痒。
越辞忽视这股奇异的不快感,环胸靠在身侧廊柱前,侧着脸不去看宁倾衡,懒散道:“我就是一个外门小弟子,难为宁公子还听过名字。”
宁倾衡还是笑:“你不是也知道我名字么?”
起身时,腰间玉佩与缠挂的金链撞在一处,响声珑璁:“早有耳闻,却不想能在此处遇见你。”
几乎是眨眼霎那间,伴着玎玲响声,宁倾衡便已然移形到他身前,微微向前探着身子与越辞对视,将周围都染上浓郁的奇特香气。
越辞后背贴着廊柱,与他保持距离:“宁倾衡,我知道你想等谁。”
宁倾衡眨了眨眼。
“是既得利益者,就收起你那点小心思,”
“你不必再等了,薛应挽不会来,往后我也不会让你见到他。”
越辞忽地咧出一个笑来,齿关森白,瞳中阴冷:“我从来就看不起萧远潮,也不会顾及你和他的关系,让我知道你想对薛应挽做些什么,我不会放过你。”
宁倾衡喉咙微动,无辜地眨了眨眼睛,睫羽簌簌。
他退开半步身形,小心理正绣着浅金云纹的袖口衣摆,修长指尖卷上一缕落在肩头乌发,目光像是挑衅,更像是一种无声引诱。
片刻,那道轻而慢的声音才再次传来:
“你对薛应挽这么好呀,阿继都没有这样关心过我,他总是练剑,可没意思了,”他漫不经心地说,“不过越师弟,你这个修为,好像还为难不上我呢。”
“何况……”
“你怎么知道我在等他,不是等你?”
那股违和之感又来了。
像是胸口塞堵着,想靠近什么纾解,更像对面前之人无端生出一种想要占有的感觉,这与他面对宁倾衡的作呕之感相互冲击,费了极大力气,才勉强压下。
香气也愈加浓烈,到了一种发臭的地步。
“越辞,”他说道,“我们沧玄阁曾有一门独家术法,叫入梦,术如其名,便是能看到目标之人梦中景象。可惜学习之法实在苛刻,要付出大量精力不说,就算真的入了梦,也只能看清少许零碎片段,以致一直没有人能够学习。”
“可我大概是天赋异禀吧,小时便能融会贯通此术,和远潮在一起的数年间,我偶然一次,因好奇他噩梦而施展了入梦,在梦中,看到了一幅景象。
我看到薛应挽双目赤红,头发散乱,从文昌真人的苦思殿中走出,浑身上下每一处都浸染了带着分神期大能的鲜血,像从血池中走出般,表情痴傻而发滞,口中一遍遍念着‘对不起’。
他跪在地上,楚楚可怜地哀求着我未来的夫君:‘宗主不会知道文昌长老是如何死去的,远潮,求求你,不要告诉宗主。’
我夫君想离去,薛应挽却紧紧攥住他衣衫,双目与他满身的血一般赤红。
‘我救过你的,你答应过我,要答应我一个条件,或是还我一条命。’他说,‘就这一次,替我瞒住这一次,之后我……再不会,继续纠缠你。’”
宁倾衡歪了一点头,仔细观察着越辞面上表情。
“我夫君说过——薛应挽,是个表里不一,擅长伪装的人,你有没有想过,他当真,和你看到的一样温润柔和,纯善可欺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