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评点本104】四章 看走眼
【评点本104】四章 看走眼 (第2/2页)这时方枕诺望着曾仕权,微微地倾折了一下身子,脸上略带着些笑意:“如今账册在您手里,掌爷只需按图索骥即可,想要一网打尽也不是什么难事。”【娴墨:账册之用法在此,小方早在心内谋划定了,否则真想直送东厂请功,怎会示给云边清看,可知云边清索账册,实是索祸而不自知,此事都在小方料中,】
曾仕权道:“账册,什么账册。”
方枕诺愣道:“就是姬野平离岛后,我趁机偷出來的那本账册啊,上面记录着聚豪阁在长江沿线各分支据点和商业布局的,。”
李逸臣急切道:“这东西在你手上,还不快拿出來。”
方枕诺道:“我早就交给,。”忽然像明白了什么,呛了口风似地,把后话噎在了喉咙里,
曾、李二人略微恍惚了一下,脸上立刻不约而同地呈现出怒色:看來这账册他是早就给了云边清,可云边清却匿下沒说,那自然是想拿到督公面前去请功的,李逸臣手抓刀柄探身道:“掌爷,这小子他妈太不是东西,干脆,。”
曾仕权猛地一侧目将他压住,一张白脸下青气浮窜,有种铅水流沉的动感,他半晌沒有说话,忽地点手,让人召回江慕弦,又唤过两名亲随干事嘱咐:“你,上岸快马传信,把这边的情况如实禀告督公,不得掩留【娴墨:小权毛病不少,唯此是第一好处,否则小郭绝不会用,】,更要提醒督公,姬野平极有可能率人马兜抄官军的后路,请督公务必小心,你,赶紧回岳阳,给我预备六十匹快马,足草足料喂好,另外将云中侯、火黎孤温、索南嘉措那一干人都提出來,搁马上绑备妥当,给小山宗书和陆荒桥也备上马,准备向庐山进发,,不不不,让他们先走。”两名干事应声离去后不久,江慕弦的船也并了过來,曾仕权将他叫上船楼,指着地图吩咐:“姬野平沒出现,也不意味着他一定抄近路去了庐山,还有可能是在上游潜隐等我撤兵【娴墨:周道之至,小权非无才干,实是被心眼坠坏了,才智用的不在正地方】,你带秦家手下继续在江面封锁,防止他來‘走空门’,同时再派些人手溯江而上,仔细搜寻他们的踪迹,如果在江北这条河道里发现弃船,则立刻回兵沿江速下。”
派走江慕弦后,又让人把云边清从舱里叫了出來,好整以暇地说道:“姬野平迟迟不來现身,想必是带着些残部潜逃到别处去了,眼下还是捉拿聚豪余党要紧,我已派李大人全权负责沿江搜捕,您在聚豪阁多年,对他们底层的人员和布置想必都相当熟悉,就给李大人做个支持向导吧,【娴墨:妙在不朝他要帐册,小权在官场这些年真不是白干的,】”不等云边清回嘴,又半陪着笑,作出一副“实在对不住”的表情继续道:“我知云大人是鬼雾一系的干将,凡事本都该由督公亲自布调,不过这趟事情特殊,小权既已在督公面前受命负责君山之事,那也免不得临时越俎代庖了,大家都是为督公办事,为厂里办事,为国家办事【娴墨:督公第一,国家第三,黑透了】,想必云大人也不会计较罢。”
云边清心知以姬野平的脾气绝无潜逃远避之理,但曾仕权如此错料,将來挨督公的批也是活该,自己乐得看个笑话,只是他安排自己随李逸臣办事,大半功劳势必要归到这姓李的头上,归在姓李的头上,实际还不是在他姓曾的头上,只是如今人在矮檐下,不得不低头,人家话又说得漂亮,再一则自己手边的确无人可用,要将账册呈给督公再回來捉人,只怕错过时机,反而连些微末之功也捞不到,此刻明明知道吃着亏,也只好忍了【娴墨:这本账此时不用就沒用了,小权正是看透这点,所以干脆不要,要到手里,也是要派云边清去按册查,何必绕这一圈还惹气呢,】,笑道:“怎么能呢,咱们原是一体无二,掌爷再说可就远了。”
只见曾仕权略笑了一笑,又转开脸去:“李大人,你和云大人虽无从属关系,对他却也一定要客客气气,把他当做和我一样,甚至比对我还要尊敬,明白吗。”
“是,掌爷。”李逸臣低头应过了声,向这边瞄來一眼:“云大人,接下來,要请您多多关照喽。”云边清听出这话音味道不正,心里明镜一样:自己这一去只有被使唤的份,想要摆布他是一点门也沒有,因为两人之间根本就沒有“从属关系”,还以一笑道:“未到督公膝下领罪之前,云某再不敢妄受大人二字,李大人可别这么叫了。”
李逸臣听了这话略微恍惚了一下,忽然懂了:云边清原非投靠过來,而是东厂派出去的,本來就不是白身,这趟走脱姬野平的罪过他占小份,自己和曾掌爷拿着大份,升降荣辱之事尚且难言,他拿这话來点一点,是为彼此都能留些脸面,有些事、有些话别太过了,鬼雾的人向与督公单线联系,官职虽不明确,地位却非比寻常,说不定比四大档头的地位还高些,看來自己确该注意一点,可别看走眼,心里想的同时向旁边偷瞄去,曾仕权脸上略带着些笑容,神情踏实得很,【娴墨:鬼雾虽然与红龙齐名,在小郭那里也一视同仁,但在下人心里,卧底人员一向少得信任、甚至可以说倍受歧视,小权瞧不上他,再正常不过,况且官场最讲究气场,气场一失,一切都变,哪怕是心里虚着,表面也要装出份泰然來,】
曾仕权这会儿已无心再來闲计较闲事,当时命所有官军听随李逸臣使用,自带方枕诺和十几名亲随干事,提了阿遥乘小舟掉头回奔岳阳,进得城陵矶口沒走多远,迎面过來一条快船,曾仕权搭眼一瞧,立刻认出船头站的正是自己的手下,忙在两厢交错之际大声道:“不是让你们几个留守君山么,怎么出來了。”
那边的干事头目沒想到他能在这小船上,一面招手转舵急停,一面喊道:“回掌爷,我们在搜山之际,并沒有查到名册之类的东西【娴墨:小权暗下吩咐要找來着】,倒是俞大人忽然想起个事,说是在江北监利附近有条河道能通洪湖,姬野平他们若走此处,那您在城陵矶外的伏就白设了【娴墨:俞老以往常在东南沿海,后驻广西,对这一带不熟,然以俞老的谨慎,來得虽急,却必然提前在路上细研过地理,原不会反应迟钝,前者在岛上急着找曾仕权商量事,多半指的便是此事,然小权为抢功压下话,俞老方有“冷耳听”、顺口答音之举,老爷子心里不舒服,然而在岛上收拾着残局之余,觉得不该置这气耽误了国事,因此才派人给了句话,】,他让我们赶紧过來看看,若是已经打起來倒沒事,若是还沒动静就让您赶快带人回來,说是过了这半天,水路绕远必追不上,但姬野平终归是要奔庐山去,咱们在陆地通行无阻,若是从岳阳上岸向东直插,日夜兼程,也许还有机会,【娴墨:国事为大,俞老毕竟是俞老,是人都有脾气,倘作者写成俞老丝毫不计小权之过,岛上当场便说破,则显得老将军太“高大全”了,读來反而失色,】”
曾仕权眼神定了一下,显是沒想到俞大猷连遭排挤的情况下还能來帮自己【娴墨:还沒反应过來,当是老将军果真才想起來呢,其实是人家想到这事要和你说,你为抢功,偏压着人家嘴,让人家心冷了,人家这会儿派人告诉,是和你不计较,你还沒明白,】,随即提气大声道:“你们这就回去,替我多多拜谢老将军提醒,就说我已经在路上了,另通知他留些人手清理君山后事即可,姬野平很有可能亲自或派人去往古田调军,还请老将军及时回防布署为上,【娴墨:有感动就立改态度,谁说小权不知恩懂义,人心都是肉长的,】”
那干事应了一声,命令手下调头,
快船逆流斜去,驶入一片浮悠悠、亮闪闪的光芒里,轻轻地摇动了一下影子,仿佛一块掉进钢水的炭渣,就此消融去,曾仕权目送着,感觉那光芒黄泱泱地正向天地间拓展开來,瞬间二目生盲,融透了自己,
意识回到体内的时候,他感觉到身畔有一种不易察觉的笑意,是方枕诺的笑意,这笑意说不出是什么时候启动,什么时候消弭,似乎一直呈现在那里,而且它不是來自嘴角,也不是來自眼底,而更像是來自全身、來自一个整体,它让人想到督公,让人产生一种所有心机都被看破的感觉,一种他们是神而不是人的感觉,在这笑意面前,似乎所有生物都是异类,而他们才是同宗一体,
一时间,某种奇特而浓烈的反感从心底涌起來,仿佛急冻冰棱般寒住了他的神色,【娴墨:非自卑,实奴性作怪,如狗即将被猫夺宠的危机感】
当时半侧了身子冷冷问道:“你笑什么。”
方枕诺道:“哦,沒什么,掌爷思路缜密,分拨妥当,令人眼界大开,枕诺觉得,自己这趟真是跟对了人。”
曾仕权盯着他:“你庆幸跟对了人,曾某倒是担心自个儿看走了眼呢。”